图一
图二
图三
提起“大风堂”，书画爱好者都知道它是现代著名画家张善孖、张大千兄弟的室名。近读《大风堂兄弟画集》，它是一册16开黑白影印本，其中除了收有张氏兄弟绘画作品共二十幅外，画册既无出版、发行者和时间、地点，又无任何文字说明和介绍。但从所有绘画作品的款识中可知，这些作品均作于苏州网师园中，时为“癸酉”（1933年）。画册封面由张氏兄弟的挚友、“江南才子”常州谢玉岑（1899—1935，名觐虞，工诗词，书法，能画）题签（图一），故所见画册现由谢玉岑长孙常州谢建新先生珍藏。若要知道有关这本画册印行的情况，就必须先了解有关“大风堂”张氏兄弟当年与苏州名园网师园的一段情缘。
1932年秋，著名书法家叶恭绰与画家吴湖帆、张善孖、张大千昆仲等由上海到苏州游览访友。由文物收藏家何亚农（名澄，1940年购得网师园）建议老友叶恭绰和张氏昆仲合租住网师园。由是叶先租下该园内住宅部分，后由张氏兄弟租住部分花园“殿春簃”等处。张氏兄弟当时都在盛年，尤其张大千当时在画坛上正值崭露头角之际，因此当时在网师园中创作颇丰，也是兄弟俩与挚友谢玉岑交往最密的又一阶段（先此在上海），所以在兄弟俩的绘画作品上多有谢玉岑题诗。张氏兄弟还多有参与当时苏州的文艺活动。如1933年春节期间，叶恭绰、张氏兄弟与时在苏州的章太炎、陈石遗、李印泉等欢聚在网师园殿春簃。“癸酉（1933年）”中秋前一日，张大千与谢玉岑还一起参与苏州“惠荫园秋禊”雅集，张大千作有《惠荫园秋禊图》，谢玉岑填有一阕《一萼红》词，才使得谢氏后人至今保存有“惠荫园秋禊”合影。同年冬，张氏兄弟和叶恭绰、谢玉岑一起加入了由吴湖帆、陈子清、彭恭甫、潘博山发起组织的苏州“正社”书画会。“正社”以“为国家文化生色，为三吴艺术争荣”为宗旨。汇集了当时一大批苏、沪、北京书画界名流，还在北京、南京等地举办“正社”书画展览会，成为苏州在民国时期影响最大的书画艺术社团。这些便是张氏兄弟挑选当时一批新作，自刊为非卖品的《大风堂兄弟画集》行世的大致背景。
赏读《画集》所收张氏兄弟画作二十件（善孖八件，大千十二件），其中十八件作品上均有挚友谢玉岑题诗墨迹（谢题画诗已收入由作家出版社2009年4月版《谢玉岑诗词书画集》）。可见他们之间交谊之深厚，确实非同一般。诚如张大千有称“与玉岑交好乃过骨肉生死之间”。黄苗子《张大千的艺术修养》中写道：“张大千的诗古文词修养甚深。他早年和诗人谢玉岑交谊最笃。谢玉岑才华绝代，工书画，诗词更是卓然非凡。大千的文章诗词，一面是曾（熙）、李（瑞清）的熏陶，另外就是朋辈的影响，特别是谢玉岑，因为常在一起，所以影响更深。”如《画集》中所收张大千题为：“此渐江上人仿子久一路，与平日所写云林小景图不相侔也。大千居士临并记”的《黄山图》，谢题诗图上曰：“散发曾登最上头，天都、始信又经秋。上人枉有生莲钵，弹指输君小九州。大千居士游黄山归，其画纵横渐江、二石，而参以造化，遂觉前贤亦可畏矣。癸酉夏五月玉岑题记”可以说这不仅是首好诗，而且还是一则绝好的画论。诗中指出了于画不仅要广采博取前人成法，又须有宽广、豪迈的心胸，登高望远，善于体察造化之变化，以跳出前人藩篱，自成面目，才能取得使“前贤亦可畏”的成就。因而难怪张大千在《玉岑遗稿·序》中会有“数年来予南北东西，山行渐远，读古人作日多。使玉岑今日见予画，又不知以为何如”之语了。因《画集》中汇集了张大千1933年作于苏州网师园的十二件作品，其中包括山水、人物。通过它可以使我们了解、认识画家张大千当时（30年代初）画笔的面目、师承渊源，及其画艺变化轨迹等。因此它堪为“张大千研究”十分宝贵的参考材料。
又如《画集》中收有张大千绘《莫愁湖图》，所题款识谓：“此大滌子莫愁湖稿也。大千居士拟于网师园檀栾婵娟之室”。谢题诗其上云：“南朝女儿歌莫愁，南朝天子称莫愁。湖风湖水图长留，只放降幡出石頭。”（图二）而今网师园已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并已列入《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》，在园中当年曾为张氏昆仲作为画室的“殿春簃”，1980年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就是以“殿春簃”为蓝本，仿建了一座古典庭院“明轩”而名播海外，故它已成为海内外游人的主要景观之一。但现在“殿春簃”西侧的复室，虽室内安放着画案、轴缸、画柜，和墙上布置的有关画家张氏兄弟的文字图片。是室的南北两面，均为整排长窗，十分地敞朗。北窗外天井里栽以慈孝竹、腊梅，并置有湖石，遂成竹石小景。此处环境幽雅，确实是读书作画的绝佳场所。但如此雅逸的书斋画室，竟然会无一室名，不免会令人费猜？而上述张大千在所绘《莫愁湖图》题款识中的“拟于网师园檀栾婵娟之室”就可作为恢复现无室名的画室的室名。因为“檀栾婵娟之室”中的“檀栾”，指美好貌，形容竹。如《文选· 左思〈吴都赋〉》：“檀欒婵娟，玉润碧鲜。”白居易《题卢秘书夏日新栽竹二十韵》“几声清淅沥，一簇绿檀栾。”堪为例证；“婵娟”，指美好貌。梅尧臣《邵郎中姑苏园亭》诗：“薄城万竿婵娟竹，籐缆系桥青板船。”由此再联系到而今在殿春簃厅堂正中透过红木长方形窗框，便可见得天井里所栽的丛竹，并衬以芭蕉；北窗两侧悬挂的由清代诗人、书法家何绍基书写的“巢安翡翠春云暖；窗护芭蕉夜雨凉”对联。凡此种种，当游人身处其间都会感受到此处的环境布置确实旨在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”（苏轼）。由此可知“檀栾婵娟之室”即由此而来。再说《画集》中所收张善孖在题画款识中尚有“写于网师园道古轩”、“作于网师园中髯仙诗舫”、“写于网师园中琳琅馆”的《仕女图》（图三）等，而今网师园中这些室名已亡佚。我想这些曾记载在画家张善孖、张大千兄弟绘画作品上的室名，无论它是古已有之，或为画家张氏兄弟所创，都可将它来设法恢复，这对于保存园林文化、提高园林的文化品位都是大有益处的。因此，这册《画集》也就堪为“园林文献”了。